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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王一子落下已许久了,对面的皇帝也捻着棋子在棋盘上比划了好几回。然而皇帝比划来比划去,却每每都在将要落子的前一刻收回了手,而后继续踌躇。也亏得汉王耐心好,几次三番也未见着急,反而沉下心在旁泡了壶新茶,亲手替皇帝斟上。

又一回,皇帝在落子前收回了手。他一双眉头蹙得死紧,那满脸严肃的模样好似不是在面对一盘棋,而是面对着什么家国大事的抉择一般——棋盘上的抉择当然没那么难,只不过是输与不认输的差别罢了。这局棋已到了尽头,可惜皇帝并不肯就这样认输了。

皇帝不认输,汉王便只陪他耗着。

他也是难得,身为人子身为人臣,却不肯在这区区棋局上相让,赢了皇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。或许也正是因为他敢赢,皇帝反而更喜与他下棋,只轻易也不肯认输罢了。

眼看着这局棋又要输了,皇帝满心郁闷,捻着棋子刚想要说些什么,结果就被匆匆而来的内侍总管打断了。而皇帝见有人打扰,不怒反乐,随手便将手中的棋子扔在了棋盘上,也不看那棋子落在了何处,便问道:“何事?”

内侍总管张召低眉垂眸,倒没立刻回话,反而瞥了一旁的汉王一眼。

皇帝自然看见了,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——张召也是他身边的老人了,多年磨砺下来精得跟人精似得,他明知汉王在此还来禀报,显然便不是什么不能让人知的事。只这一眼是个态度,哪怕消息被人听见也无妨,也需他点头张召方才敢说。

不得不说,张召这般的举动皇帝虽不以为然,心里却是熨帖的。当下皇帝在汉王面前也表现出对后者的信任,下巴一抬便道:“说吧,无需顾虑。”

汉王端着盏茶,长睫微垂,表现得守礼又拘谨。

张召便没再看他,低头自顾自说了起来:“陛下,您前两日使人去查的事有着落了。京中那些流言蜚语的源头是,是承恩公府的七小姐和许家三郎自己传出去的!”

承恩公府的七小姐便是赵书萱,许家三郎自然是许常青,而两人也正是这场流言的主角。倒不是皇帝有多关心市井八卦,闲的没事便使人去查那八卦源头,实在是赵书萱的婚事乃他布局,如今眼看着要坏事,他自然不能不管……哪怕御史弹劾的折子都被压下了,他也还是知道的。

查啊查,查到了当事人身上,皇帝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:“怎么回事?”

张召低着头不敢看皇帝脸色,汉王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抬眼。两人一个说一个听,默契的谨慎着:“回陛下,落水救人的事是真,丹阳长公主亲见的,流言最初只是些许夸大。不过,不过最初那流言却是自武安侯府外传开的……”

皇帝问话,张召也未明说,不过话说到这地步谁还不明白——不过就是赵书萱不满婚事,想方设法也要恶心季畅,迫她主动退婚罢了。

然婚事是皇帝定下的,虽未下过明旨,可这般的发展也是明晃晃在打皇帝的脸了。而赵书萱说到底也是皇后的堂妹,天然便算作帝党,她却主动站出来生事,岂非对他这个皇帝心怀怨怼?

既如此,便是将人嫁进了武安侯府,能不能为皇帝所用便也成了问题。

皇帝心中恼怒,面上也是阴晴不定的,可恼怒过后却也不得不思量起其中得失来。他想了想,忽然又问:“如今呢,这流言传到何种地步了?”